家有孝子

严老头死了。

严老头活着，成了儿子们的负担。儿子们虽然嘴里没有这样说，但他们的做法却把这层意思明明白白说出来。

严老头得的病是尿道结石，尿不下来，医院去，不到半天又被拉回来，儿子们通知族中各家:老头不行了，老头病危。

大家前去探望。严老头靠在床头，说能说，讲能讲，如果不是被告知有病，外表几乎看不出是在病着。

“到底哪地方不好了?”

“就是心里不大好过，吃不下东西。”

严老头也没有说尿不出，憋得慌，来人也没问这话题。

房门外，儿子在大声跟人交谈:“医生不给治了，不给治叫抬回来!”

“怎么不给治呢?”

“治也治不好了，怕下不了手术台。”

“那好歹也给用点药啊，看着活人让尿给憋死?”

“医院不收，我也没办法!”儿子一脸无辜，医院的安排。

“医院。这么大年纪了，万一有个一差二错，怕你们做儿女的不答应。现在医闹这么严重，医生早都被闹怕了。要不，医院说说，出了事不怪他们，叫医生给开点药!”

“不行，不行!没用，一点用没有!”儿子一听要治，赶忙摆手，一脸地不耐烦。

“要不，医院看看?省里的医生见得多，手艺高，也许一治就好了。老人家耳不聋眼不花，讲话中气还足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。”

“没用，谁能治得好他?”儿子一口咬定老头没得治了。

邻居还是觉得不该撒手，还是在劝:“这只是你说的，该听听医生怎么说。”

儿子发现兄弟中有人开始动摇了，赶紧把话撂下:“到省城，谁要送谁去送!要是治好了，该我出的钱我出；要是治不好，我一分钱不负责。”

严老头躺在床上，听得一句话也不落下。他不理会，跟没耳朵似的，见有客来还招呼人坐，还吩咐孙女给客人泡茶。“

儿子的声音继续传来，声音无遮无掩，而且音调似乎更高一些:“别以为我对老头不好，我不孝心?棺材打好，装老的衣服(死后穿的衣服)买好，几年前我都准备齐了，不信你们屋里看看!”

活着不给治，却以备好了死后的衣物为孝，这是什么逻辑!客人心里这么想着，谁也不愿说出来。

严老头终于死了，在不吃不喝七天之后，死了。像熬尽了油的一盏灯，那一豆火光慢慢暗下去，熄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