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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家名作两地书母子情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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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7月23日4时40分,由银川飞往北京的西北航空公司航班,因飞机襟翼未放出,在起飞飞行高空不足米时,就坠入机场跑道尽头的芦苇湖中,机身断裂成三截。机上的名乘客和5名机组人员,只有40人生还!本故事的主人公王嘉鹏和他的父亲,也就在这趟航班上。   年1月19日,承蒙全国妇联副主席、书记处书记莫文秀大姐的邀请,我飞抵上海,亲身聆听了王嘉鹏和他母亲沈利萍讲述的空难后的故事。当突如其来的空难降临到宁夏回族自治区的这个普通的家庭时,一家人同生共死地为我们演绎了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。在这一个个带血带泪的故事里,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母亲、一个儿子、一个家庭在苦难里的呻吟和背影,更是一种母爱的力量、一个孩子的刚强、一个家庭的光芒,是一个民族在一个家庭里所蕴涵和体现的伟大精神。      王嘉鹏从挪威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是的,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。那是我生命中最为黑暗、最为恐怖、最为疼痛的一天。短短的几秒,我,家人,还有这趟航班上的所有人的一生就改变了,莫名其妙地改变了!   那时,我才12岁,是宁夏银川市第十八小学五年级二班的学生。我是怀着童年美丽的梦登上飞机的。作为一厂之长的爸爸去大连出差,我难得有机会跟着去看大海。我从小就喜欢水,喜欢海,喜欢跟大海一样碧澄辽阔的蓝天。之所以喜欢大海和蓝天,是因为我从出身那天起,就与大海和蓝天有缘。妈妈说我的名字来自庄子《逍遥游》中的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。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;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……水击三千里,扶摇而上者九千里”。我童年的梦里,常常会不自觉地飞来一片云彩,涌来一阵波涛。我的梦总像一只海燕,拍着云翅,贴着浪尖,在大海和天空中自由地飞翔。“在苍茫的大海上,狂风卷集着乌云。在乌云和大海之间,海燕像黑色的闪电,在高傲地飞翔。”高尔基的《海燕》,正是我梦中早思暮想的壮丽情景。   然而,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机舱外的景色,甚至身子还没坐稳,我的梦就从高高的云端里摔下来,支离破碎。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着飞机巨大的冲击力向前推去,头重重地撞在前排的靠背上,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。又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,我的腰像一根筷子,被折成了两截,没有了感觉,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,只知道自己沉入到了混杂着燃油味的泥水中。  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包围了我,我不由自主的沿着一个黑洞下沉。我知道,那是一个通向地狱的大门,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通道。我要死了!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了!我一边拼命地在一片泥水中解着系得很紧的安全带,一边拼命地往上窜,一次又一次的努力,一次又一次的失败。黑洞里,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,死死地攥着我往下拉,拉,拉,我的身体,我的生命,逼迫着往下不断下沉,而且越沉越快。那黑洞像一个血盆大口,随时都会将我吞没。我当时想,我不能死,我要见我的爸爸妈妈,我如果死了,他们也就活不成了。求生的本能和要见爸爸妈妈的愿望,使得我拼尽全力解开了安全带。我的身体开始往上漂浮。而那个黑洞,依然像一个装满磁铁的怪物,张大嘴巴使劲吸我。我两手乱抓,希望能捞住一根救命稻草,但没有,我只能凭借自己过硬的游泳本领,往上窜。而我的腿却一点知觉都没有,一点都不能动弹。我只能像一个砍掉双腿的人,一步一步爬出那扇死亡的大门。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位老爷爷向我快步走来,伸出双手用力拉了我一把,我的身体便飞快地游向了洞口。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的满头白发和一身紫色的衣服。后来才知道乘客里根本没有一个穿紫色衣服的白发老人,那只不过是我的一种幻觉。不知什么时候,我终于在混浊的泥水中看见了一束光亮,那像妈妈慈爱的笑脸,照耀着我生还的路。   我努力睁开被血水和泥水蒙住的双眼,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。湖面上漂满了汽油、残肢尸体和各种杂物。我没有自救能力了,只能死死地抓住断裂的机身。漂满汽油的湖水时不时地涌过我的头顶,呛进我的嘴里胃里。臭死了!像一场海上大战后的废墟,我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孤独。我突然想起了与我一块坐在飞机上的爸爸,便拼命地呼喊爸爸,我知道我的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见,可是我听到了爸爸的声音,我看见爸爸正站在漫及胸部的泥水中叫我!我喜极而泣!在这生死的边缘,我看到爸爸正艰难地向我这边挪动。爸爸一边挪着,一边喊:“别怕,儿子!爸爸来了!”是的,爸爸来了,那是一座山来了,那是一条船来了,那是一种坚实的爱来了!我虽然紧张,却不再恐惧,死死地抠住惟一能托起我身体的飞机断裂口。爸爸抱住我时,我第一次看到了爸爸眼中惊恐的目光,看到了爸爸眼里浑浊的泪水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,谁会那么镇定?谁不感到恐慌?   我的头血流不止,爸爸抬起自己满是鲜血的手,为我抹去流在脸上的血。爸爸说;“儿子,一定要坚持住,救援的人很快就会到的”。爸爸的脸色很难看,我问他伤着了哪儿,他说双腿没有知觉。我像掉进了冰窖,越来越冷,我的气息越来越弱,爸爸的声音也越来越远,我想跟爸爸说我冷,却怎么也没力气说出来了,只隐约听见爸爸在哭着大喊,快来啊,快来救救我的孩子啊!   醒来时,医院的病床上了。   医院诊断结果是我头皮裂伤并脑挫裂伤,腰椎暴裂骨折并双下肢截瘫,脾脏及左肾挫裂伤,肠管及膀胱挫伤。我爸爸是双耳膜穿孔、脑震荡、腰椎压缩性骨折、肋骨和耻骨等多处受伤。我和爸爸都是重伤。我和爸爸都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!   我和爸爸出事时,我妈妈还在深圳。妈妈是湖南师范大学培养出来的高才生,宁夏画院的专职画家。妈妈出差深圳,是为深圳一个酒店创作大型壁画的。妈妈在深圳出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要是妈妈在家,我就不会跟爸爸一道去大连了。我还小,又调皮,爸爸怕我一个人下河洗澡游泳出问题。没想到反而出了问题。   我一直昏迷不醒,醒后又疼得死去活来,那种痛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所能比喻的,是任何一个形容词都描述不出来的。我刻骨铭心地痛,又翻江倒海地吐。吐出的全是带着陈腐草渣的泥水,泥水里面还夹杂着大量的汽油味。当时那架飞机装了7吨汽油,空难后,油桶全泄漏了,污浊的水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。幸好是坠毁在湖里,要是坠毁在陆地上,我们全葬身火海了。真是不幸中的万幸!吐完了我又昏睡,昏睡中又做恶梦,说着胡话,恶梦里还是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,是一张飞机残骸的大嘴,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来抓我的巨手。我一边狂奔一边高喊妈妈救我,妈妈救我!醒来,我就不敢睡了,我怕回到那可怕的恶梦里,怕这一睡就醒不来,就见不到我的妈妈。医生也怕我一睡不醒,要我的姥姥、姥爷和小姨不停地跟我说话。我想,我不能死!我一定要等到我的妈妈!只有我的妈妈才能救我!妈妈,你的画画完了吗?你怎么还不来?你的儿子不能没有你啊!      沈利萍从宁夏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见到我的儿子嘉鹏和我的丈夫时,已经是事故后的第四天了。   因为病房离孩子的父亲近,我先去了孩子父亲的病房。孩子的父亲伤势很重不能动弹,手和小臂已经感染成黑色的了,医生说需要截肢。孩子的父亲还较清醒,见我一来就泪水双抛:“我对不起你和孩子!你快去看孩子吧!”看到我相依为命的、铁塔一样坚实可靠的丈夫,一下子散成了这样,我不禁泪从悲来。我发疯似地放声大哭,又发疯似地跑到了儿子的病房。儿子见我来了,喜出望外,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,吃力地伸出双手搂住我的脖子说:“……妈妈……别哭……你可回来了……真怕见不到你了……所以……我就拼命地……从飞机里往外爬……爬出来了……”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。   我的奄奄一息的儿子惨不忍睹。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,小脸没有一丝血色,黄得透亮,头部尽管包扎着,可还有泥巴。没法洗净,轻轻一捋额头,就会带出一块皮肉,露出一片白森森的头盖骨。我抱着我的儿子,哭得死去活来。   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呢?我的儿子、我的丈夫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呢?天为什么就塌了下来呢?为什么就偏偏砸在我的儿子与丈夫身上、砸在我们家呢?儿子啊,妈要是知道这架飞机会掉下来,妈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,接住它的!上天为什么就不给我力量,让我接住这架飞机呢?我什么都可以不要,我不能没有我的丈夫没有我的儿子啊!   哭归哭,悲归悲,天塌了,我不能塌。我的丈夫需要我,我的儿子需要我,我只能咬着牙含着泪泣着血,把这破碎的天空重新撑起。我被命运逼进死角了,我没有退路了,我只能选择坚韧与顽强,与命运抗争,和死神搏斗。我只能以一个女人的坚韧和顽强,打败苦难,击退死神,让我的丈夫和儿子好好活着。这时的我们,活着比什么都好,比什么都重要。   俗话说,母子连心。在儿子出事前的一个月,我就有了不祥之感和不祥之兆。在深圳,本来画得很顺利。可我突然间就变得烦躁不安,心绪不宁。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的双腿犹如被毒蜂般蜇咬得疼痛难忍,感觉两条腿右重左轻,怎么挣扎也走不动、醒不来。天亮醒来时,我膝盖以下真的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得溃烂不堪,只有左脚踝的内侧有一个酷似圆规画的圆圈里安然无恙。在场的人吓坏了,把被褥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异物,医院进行了检查。现在我的儿子身体恢复以后,他腿部残疾的位置和我当时的症状一模一样:双膝盖好坏的分界线两边,一边是正常人的体温,一边冰凉冰凉的,左脚腿比右脚腿要轻一些,左腿的踝骨处也有个像圆规画的圆!也许这就是母子连心的第六感应,不信也得信!   每天,医生都拿着长长的银针,从儿子的胸部开始一点点地向下扎,边扎边问儿子疼不疼,儿子的腹部翻江倒海地疼,膝盖以下却没有任何知觉。这就意味着我的儿子将会失去双腿,意味着我的儿子将失去他的阳光、花朵,失去他的天空、大地,失去他美好的人生之路!   儿子的腹部肿涨得像一面铮亮的牛皮鼓,疼得他每天像狼一样嚎,医院都日夜听得到他毛骨悚然的狼嚎声。别说我这个当母亲的,就连医生和其他病人都为他揪心,为他心疼得掉泪。他们每天都担心我儿子熬不过今天或者今晚。但是,我可爱而伟大的儿子硬是熬过来了!我真为有这么一个坚强的儿子骄傲和自豪!那是一段多么可怕、多么难熬、多么不堪回首的岁月啊!      王嘉鹏从挪威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那段时间里,我什么记忆都消失了,留下的就是痛!我眼睛一阵阵发黑,头一阵阵发晕,不是天旋就是地转。头上的灯管和天花板突然间就会变幻成一架破碎的飞机掉下来,砸向我,吓得我大汗淋漓,只喊妈妈救命。剧烈的头疼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袭击着我,像无数冰冷的钢针乱扎,像无数犀利的钢刀狠刮。七月流火,高温高热,我吃不能吃喝不能喝,难耐的焦渴,烤得我的胸口炸裂一般。我扛不住,只有疼得大喊大叫,慌得乱抓胸口。为了给我降温,医生在我的脖子、腋下、胸前和腹部放满了冰袋,妈妈、姥姥、小姨都不停地给我换冰袋,但是没用,我依然焦渴难耐,依然高烧不止,依然疼痛不已。我问妈妈:“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妈妈说:“儿子,有妈妈在你死不了,你千万要扛住,你扛不住了,妈妈也不活了!”妈妈又说:“儿子,你命大,你看飞机都摔碎了摔死了,我儿子还活着,我儿子比飞机还厉害比钢铁还硬!”我一听笑了,年少天真的我,从妈妈的鼓励的话里看到了生的希望,妈妈说得对,飞机都摔死了,不能飞了,我还活着,我真的比飞机厉害比钢铁硬呢!我肯定死不了!      沈利萍从宁夏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孩子只知道疼,他不知道他的腹部在大量出血,不知道他的脾脏膜已经破裂,不知道马上需要做手术,不做手术就会有生命危险。他更不知道他腰部以下要高位截瘫。可是,该先做腹部手术还是先做腰部手术,这让医生犯了难。有的说必须先做腹部,腹部正在出血,脾脏膜破裂,不做就会有生命危险,保住性命是关键。有的说,能不能再观察一天,因为孩子伤势太重,手术反倒会有生命危险,孩子更关键的手术是在腰部,腹部做了手术,腰部手术怎么办?就在这生死攸关、进退两难时,我的儿子居然奇迹般地扛过来了,他的腹部在肿胀了五天后奇迹般地消下去了。当医生掀开被单惊喜地大喊了起来:“小伙子,好样的,这一关你闯过来了!看来血止住了,真是奇迹!奇迹!”   我们一家喜极而泣!   虽然扛过来了,可儿子依然笼罩在死亡的恐惧和阴影里。空难的沉重打击,使孩子的思维始终处于混乱状态。每次从昏迷中醒来,他都要不停地自言自语空难的过程,边讲边流汗水,边讲边本能地往外躲。   “妈,飞机突然就掉下来了,一个黑洞,妈,我掉下去了……我已经淹得不行了,已经出不来气了……”   “我实在不行了,就拼命往外爬……爸爸在帮我,妈妈在帮我……还有那个穿紫色衣服的爷爷,你一定要帮我找到爷爷……”   “妈,你看……就是那儿……那黑洞的水里有一条路,路上全是光……”   “妈妈,我只想你,我怕你见不到我伤心死……就拼命爬……难爬死了……我以为我的半截被飞机切掉了……”   “妈妈,想着你我就有劲了……我真怕见不到你了……就拼命从飞机里爬……爬出来了……”   他说一次我哭一次。无论我怎么岔开话题,他还是依然如故地不断重复。我没有办法,只能任那血腥的恐怖一次次地摧残我的儿子,一次次地揉碎我的身心。我之所以也要重复孩子的这些话,是想说那场灾难带给我们的不仅是肉体的痛苦,更是心灵的伤痛和灵魂的摧残!   如果说在飞机掉下的那一刻幸免于难是度过了第一道鬼门关,那止住腹部出血是度过了第二道鬼门关,接着就该与儿子一道过第三道鬼门关——做腰椎手术了!  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手术。家属签字的手术单上,详细地写满了手术的危险性,每一条都危及着我儿子弱小的生命。例如患者做脊背手术必须趴着,万一患者的脾脏再破裂,医生连把他翻过身来抢救的时间都没有。   我把手术单拿到孩子的父亲床前,他才看到第二行时就泪水横流,看不下去了,我只得含着眼泪签了字。我和儿子是他的两块天,儿子这块天塌了,我这块天不能再塌了!我拼死也得把这片天顶住!   我们都为孩子的手术和命运心急如焚,他却单纯得很。他没有想过手术的失败,他只幻想着手术后他又能跑啊跳啊的去放风筝去打雪仗去游泳。他兴冲冲地对我说:“妈,你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啊,等门一开我就出来了!”临进手术室时,他笑笑地向我招招手,伏在我耳边轻轻地说:“妈妈,我都快饿死了,你给我买个大蛋糕,我一出手术室就吃!”   我哽咽着点点头,轻轻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。从小到大,这是妈妈鼓励儿子的惟一动作。   这个手术叫压缩棒内固定术。也就是用一个金属棒把儿子腰部骨折的部位固定起来。   手术还算成功。   从手术室推出来的儿子,脸色纸一样苍白,白色床单裹着的简直就像小尸体,身上吊着的许多管子,就像许多条蛇,缠着儿子,吞噬我心。   手术清醒后的儿子,想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可以什么时候拆线,可以什么时候走路。他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就是为了拆线走路的那天。我,医生,还有他的姥姥、姥爷和小姨都给他编织着美丽的谎言。“鹏鹏,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,拆线几天后就可以走路了。”   于是他就天天问着拆线的日子,天天数着拆线的日子,天天盼着拆线的日子,生怕医生和我们忘了给他拆线。   可是,谎言再美丽总是要破的。现实再逃避还是会来的。当拆线那天终于来临时,我不知道该向儿子怎么说。儿子兴奋得一个晚上睡不着,滔滔不绝地给我说他做梦了,梦见自己能跑了能跳了,梦见妈妈在后面追他,他一个劲地加速、加速,不让妈妈追上,最后他飞了起来,高高的,他看见妈妈在下面拍手笑。他说,拆线时,一定要把姥姥姥爷小姨和爸爸都请到现场,他要给大家唱歌跳舞,表演踢足球滑旱冰踩滑板,他要好好感谢妈妈姥姥姥爷小姨和爸爸对他的照顾。他不知道我们早已悄悄地给他准备了一张崭新的轮椅,一张禁锢他的身心和灵魂、折断他翅膀和理想的轮椅!   天一亮,他就嚷着,妈妈,快点给我洗脸,快点把那双鞋子拿来!我一会儿要穿着它走路!那是一双我从深圳带来的高梆运动鞋,是他在深圳的表哥买的。很厚实,很漂亮,他特别喜欢!他情绪好的时候,总要我把这双鞋拿出来,给他看看。现在他把这双鞋拿在手里看呀摸呀,充满了喜悦,充满了向往,充满了陶醉。看着看着,他的泪就出来了,山泉水一样,咕噜噜地就出来了。是啊,他盼这天盼得太久了。他在死亡的炼狱里那么苦苦挣扎拼命搏斗,为的就是今天。  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。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伤心。我的心里装满了哀愁装满了泪水,可我不能让它流出来。儿子一个劲地催我快给他穿鞋,一个劲地嚷着要快点下床走路。我慢吞吞地把他的床摇下来,慢吞吞地脱掉病服,穿上衣服,又慢吞吞地给他穿裤子,穿袜子,最后不得不给他穿鞋子了——那双盼望以久的新鞋子了。等我低下头不得不给他系上鞋带时,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,悄悄地滑落到他的鞋上,滑落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境地里。   儿子的笑声,像关在牢笼里终于放飞的鸽子,爽朗极了,舒展极了,舒心极了。一系完鞋带,他就想挺地站起来走路。可是他怎么用力,就是动弹不了。好不容易把上身吃力地支起来了,腿却死了一般,一点都没有知觉反应,一点都动不了。惊恐的眼神,刹那间出现。姥姥说,孩子,睡得太久了,腿麻木了,先歇歇。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,他命令道:“妈妈,抱我下来!我要走路!”。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下了床。我们五个人架着、抬着他,都无济于事。他晃动了几下,英雄般地扬了扬头,以示自己站了起来。医生们站在前面一个劲地鼓励:“嘉鹏,挪一挪腿!挪!往前挪!”孩子用尽了全力,憋紫了脸,都挪不动一丝一毫。他忽然惊恐地叫了起来“妈妈,我在走,为什么不动?我在走,为什么不动?是不是以后都这样啊?妈妈?妈妈?妈妈!”看我不应答,他又急切地问他的姥姥姥爷舅舅小姨和医生。当得不到答案时,他野狼一样嚎啕大哭起来:“你们都骗我啊!你们都骗我啊!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啊?妈妈,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啊,妈——妈——”   孩子的哭声,像一千把刀割在我的心上。孩子的梦一下子灭了,我的心也彻底的碎了,凉了。尽管我早已知道会是这种结局与结果,可我还是自欺欺人的盼着孩子能够出现奇迹,能够站起。因为我的儿子经常给我创造奇迹。我盼望他再次给我创造奇迹。可是,他却一点都站不起来了,站不起来了,他才12岁,他还是一朵花啊,还没开放就谢了,我真不甘心啊!我,家人,还有医生,全都哭了起来。孩子,妈该怎么办啊,如果可以,让妈的命来换你吧!      王嘉鹏从挪威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正像妈妈所说,我每天都盼着刀口早点长好,早点拆线。我在梦中都无数次想象着拆线后的喜悦。我想,要是能走路,我首先要到病房外晒晒太阳,看看蓝天,听听树上鸟儿的欢唱。其次,要让妈妈带我下饭馆,美美地饱餐一回,我一两个月没吃饭了,我饿死了。当然还要把作业补完。这对一个健康的小朋友来说,是一个微不足道的、很容易实现的愿望,但对我却失败了。我什么都想到了,比如走得慢,走不稳,甚至有点跛,就没有想到我一寸都不能移,没有想到我要与轮椅相伴一生。   那轮椅是新的,我的心却长满了铁锈。我不愿看到它,更不愿坐着它。它是什么?它是老虎!是豺狼!是敌人!我怎么能与它为伍?我的朋友是我儿时的那些伙伴,是我小学的那些同学,是我的妈妈爸爸和姥姥姥爷,是我所有的亲人和老师。我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,是同学中最棒的领头羊,我属于蓝天大海,属于高山草地,属于阳光花朵,属于自由自在,属于鲜活的灵魂和生命!我不属于轮椅!和残——疾——!   我想起了我在河里游泳时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,想起了我在雪地里打雪仗时那欢快的笑声,想起了放学回家时贴着墙顶行走时轻盈如飞的身影,更想起了小时候我在天安门广场上学着风筝飞翔时的情景。那年我才三岁,小小的我,看到满天的风筝在飞时,以为是满天五颜六色的鸟,于是新奇的张开双手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上飞!我这淘气可爱的样子,引得很多外国人的喜爱,纷纷抱起我照相合影留念。一个外国叔叔还送了我一个小纪念品。难道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,都成过去了吗?我实在不甘心啊!那个时候,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!   屋漏偏遭连夜雨,我还来不及回过神来细细体味我童年的快乐和幸福时,又一场死亡悄然降临。   那天早晨,妈妈给我喂了一点点稀饭,我的腹部又忽然剧烈的绞疼,就像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刀在我的腹腔里使劲地拧!我疼得又像狼一样怪叫起来。在那段与病魔抗争的日子里,我真的成了一只困兽犹斗的狼,整个病房大楼几乎每天都听得到我尖利的狼嚎声。   因为伤痛太厉害,我不能进食,每天就靠输液来维持生命机能的运转。后来好了点,也只能喝两口稀粥。医生检查是粘连性肠梗阻。医生说,因为腹腔里的血不可能完全抽尽,导致了粘连性肠梗阻。又因为长期排不出大便,肠梗阻就加剧了我的剧痛。医生说人生四大痛:母亲分娩、肠梗阻、尿结石和大手术后的刀口痛。除了母亲分娩,其它三大痛,我都刻骨铭心地经历了。   此刻我的后背还有一个一尺长的大刀口,大手术的伤口还没愈合,大手术的伤痛还在继续,可恶的肠梗阻就向我扑来了。我疼得只想满地打滚,可我全身吊满了瓶子,我只能流着泪咬着牙,在那里嚎,嚎,狼一样嚎!为了不影响其他病人,为了让妈妈少一些担心,我死命地咬毛巾、咬书本,咬出血了,还是医院的凄厉的狼嚎声。我没有办法,受不了,只有一次一次地哀求医生和妈妈给我打止痛针。医生给我说过,止痛针打多了不行,会使大脑变得痴呆迟钝,所以在刚刚住进院与死神搏斗时,我咬着呀忍着痛,没怎么要医生打止痛针,但这次,我实在受不了啦,我宁愿痴呆迟钝,也不愿这么痛!我宁愿一死了之,也不愿挨这个痛!妈妈看着我被疼痛扭曲得变形的脸,心都哭出血了,我知道挂在妈妈脸上的不是泪,而是血,我真想妈妈不流泪不流血,可我实在痛得受不了,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亲爱的妈妈为我流泪为我流血。妈妈一次一次地哀求医生说,求求你给孩子打止痛针吧,他变成傻子呆子,我侍侯他一辈子,只要他现在不痛,只要他现在不痛!我知道我在用我的狼嚎声撕扯着妈妈的心,可我没有办法妈妈,我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求妈妈原谅我。妈妈,你原谅我!来生来世我再来报答!   有次,我打了两针止痛针还疼痛不止,鬼哭狼嚎。我受不了,我哭,我喊,我嚎,只求医生再给我一针。医生说已经用了最大的剂量了,不能再打了,妈妈竟扑通一声跪在面前,说,医生,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!求求你给他一针吧!   要不是我那么疼痛,有谁愿意求医生把自己的儿子一针打成傻子?妈妈啊,我的同生共死的好妈妈!   医生没有同意我和妈妈的请求,而是给妈妈讲了一种有可能减轻疼痛的办法。医生在我的肚皮上一边示范一边说:“看这儿,从上往下三十六下,从下往上三十六下,从左向右三十六下,从右向左三十六下……就这样顺序不能乱,不能停,一直到疼痛减轻为止。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试试看吧。”   妈妈如获至宝。每天没日没夜地给我轻轻地捏揉。小姨说,这有什么科学道理?人家医生看你救儿心切哄你的。妈妈说,只要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,我都要做千百倍的努力。她像一抬按摩仪,一坐下来,就在我的肚皮上机械地数着数捏揉。   妈妈在用她深切的爱,为我上着生命的发条!      沈利萍从宁夏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儿子那么疼痛,我却束手无策,精神几乎崩溃了。儿子凄厉的哭嚎,像万把刀剑,直扎我心。有时我实在坚持不住了,稍微眯一下眼睛打盹时,儿子凄厉的嚎声就会本能地刺入我的脑海,把我激醒。其实,儿子正安静地睡着呢!   我左三十六右三十六地给儿子轻轻揉着,又上三十六下三十六地给儿子轻轻地捏着,不管有不有效,我坚持了整整五年。为了减轻儿子的痛,我和儿子的姥姥姥爷遍访名医,寻求偏方。孩子的姥姥打听到一个叫董平的老中医能治疗肠梗阻时,我连夜敲开了老人家的大门。老人家年事已高,已多年不出诊。但听了我的讲述后,动情地说:“我得去看看,我要救救这个孩子!”   当我们搀扶着他走进病房时,看着孩子那么顽强地忍受了那么大的痛苦,他有些哽咽了,他慈祥地抚摸着孩子的头说:“不简单,孩子!爷爷一定救你!”   谁都想不到,他给孩子开的偏方是食用的豆油!   老人家再三叮咛:“记住,每次吃药前,一定要先喝豆油。再这么疼下去,孩子要出事了!喂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,千万不能把孩子呛着,灌一勺,停一会儿,让他吐,再灌一勺,停会儿,让他吐。”   买了豆油,我就给孩子喂。可怜的孩子疼得根本起不了身,我就捏着孩子的鼻子,扳开嘴,用勺子一勺一勺地灌。我一勺一勺地灌,儿子恶心得一口口吐。儿子的胃里没有一粒粮食,空空的胃里本来就反胃,这生豆油更让他恶心。我就这么全天候的灌,儿子就这么全天候的吐,我灌得腰酸腿疼,他吐得筋疲力尽。几天下来,儿子的症状有所缓解。儿子高兴得居然顽强地自己捏着鼻子,端着小杯,灌!为了不让吐出来,他整个小脸憋得通红。就这样整整二十天,灌了五斤油,肠梗阻终于逃离了!事后儿子非常懂事地要我推着他去感谢董爷爷,他知道,没有董爷爷,他不知道会疼到什么时候,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今天。我很高兴我儿子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。      王嘉鹏从挪威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也许是命中注定我该多灾多难,注定我在这场空难中要无数次地在死亡线上挣扎和搏斗。   不再肠梗阻后,我的尿路又感染,不能自行排尿了。像一台从天上摔下来的机器,我的每个部件都几乎被摔坏了。所以这个零件还没修好,那个零件又出毛病了。泌尿系统感染,是脊髓损伤病人晚期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,所以医生建议做外漏手术,以保住我的性命。   外漏手术,就是在腹部开一个口子,插进导尿管,专门用来排尿,那意味这我的一生将永远挂着一个尿袋子。我当时不知道这外漏手术的严重性,妈妈却急死了,她根本无法想象我一生挂着一个尿袋子生活,我还只有十二岁,妈妈不能让我未来一生的路是一条挂着尿袋、尿迹斑斑的路!   为了刺激我排尿,妈妈和小姨,一个不停地为我揉小腹,促进尿的循环;一个不停在盆里舀水,制造水的声音,可无论怎样,都是徒劳。   妈妈绝望了,她没想到千方百计挽救我生命的结果会是这样。于是,她在万般无奈中想到了转院。她要把我转到中国康复研究医院去。那里有“三瘫一截”的最好医生。叶乔波、桑兰等体育功臣,都是在这里得到最好的治疗而康复的。   但是航空公司不同意转院。理由是脊髓损伤是世界医学没有攻克的课题。无论哪儿治疗都是一个结果——瘫痪!如果实在要转,那么公司只解决我的医疗费,我父亲必须出院!这是一个极不公平的条约!是一个没有道义的条约!因为我父亲还没有康复,我父亲还在住院!   可是,为了儿子,父亲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院!在空难的那一刻,我父亲拼死把我救了出来;在我生与死的关头,父亲又把生的希望给了我,把死的威胁留给了自己。要知道,我父亲也是遍体鳞伤!也是生命垂危啊!可是父亲却带着护腰,忍着剧痛,医院。当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远时,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义,懂得了父爱的滋味。当伤这么重,痛这么深,爱这么沉时,我沉默寡言的父亲啊,我拿什么来报答你?   医院时,我感到是一个宾馆。这医院既高大宽敞,又干净明亮。一楼大厅生长着许多绿色植物,让人感到四季如春。正面的墙上,是一组题为《阳光·生命·希望》的大型浮雕,浮雕上,太阳、月亮、星星、大地、波涛和许多伸出来的手臂浑然一体,象征着残疾人对大自然的美好向往,和回归社会的强烈渴望。浮雕的下面是一个摆满了鲜花的水池,一排喷水管喷起的水柱,正好形成一面水墙。水池的周围是一个绿色的草坪,草坪中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S形小路。置身在这里,就像置身于一个美丽的小公园。   听着潺潺的流水声,我心中一片惆怅和茫然。流水的盈盈波光,溅起了我心中的阵阵涟漪。我想,我小小的年纪,不能拉不出尿,我生命的流水不能变成一潭死水,我人生的小河不能没有了流向。我一定要克服重重困难,学会拉尿!是的,学会拉尿!   这是谁也帮不了的,只有靠自己。我每天喝大量的水,一杯杯的,一碗碗的,喝得大汗淋漓,憋得肚子滚圆。可就是憋不出尿,挤不出尿,最后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国庆那天,我的尿终于潺潺流出了。那尿打瓷盆的叮当声,简直就是天籁之音,悦耳动听极了,像雨打芭蕉,水洗清荷,像春天的翠鸟摇响金质的铃声。哈,我青春的小鸟不再折断翅膀,又能高高起飞了!   可我高兴得太早了,没几天,我的小鸟又飞不起来了。连续几个月输液,大量的药物结成了晶体,排泄不出,可怕的尿结石来了!整整一个月,尿结石像一个疯狂的禽兽和魔鬼,把我和母亲折磨得痛不欲生。那痛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凶猛那么长久,疼得我不知自己在地狱还是人间。一疼我就浑身发抖,卷成一团,疯狗一样来回翻滚,乱捶乱叫,直到晕厥。想想看,一颗食指尖大的结石卡在尿道口,那是怎样的一种痛!那段日子,我的妈妈和小姨,听不得尿字,一听就毛骨悚然。  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,想死。死了就没这么多痛了,死了就没这么多罪受了。因为我不知道我还会有多少痛等着我忍受,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罪等着我去挨,小小年纪的我,实在受不了了!我真想说,妈妈,给我一把刀吧,我宁愿做刀下鬼,也不做病中囚。可是,看着妈妈为我所受的罪,我忍了。妈妈,爸爸,还有姥姥姥爷小姨,为我受了那么多罪,我死了对得起谁?我死了,他们也肯定不想活了。于是,我只能与病魔困兽犹斗,困兽犹斗!当那颗棱状的、食指尖大的结识终于掉进盆里时,我妈妈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她把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,还放在嘴里咬了一下,激动的泪水从妈妈的脸上滚滚长流。   我看着妈妈日渐憔悴而枯瘦的面容,看着妈妈一夜斑白的头发,怎么也忍不住刚强的泪,我抱着妈妈说,妈妈,你和亲人们受苦了!我一边温情地给妈妈擦泪一边舒心地说,妈妈,别难过了,都过去了,不疼真好!不疼真好啊!      沈利萍从宁夏发来的电子邮件:   从炼狱里过来的儿子终于不疼了。我这做母亲的不知该有多高兴!他是一次一次从阎王殿走过来的。是一次一次从死神身边逃回来的。不说别的,仅手术就做了三次,每一次手术都是血的洗礼死的考验。真是历经磨难、九死一生!他的一切来得太难,来得太不容易。他真可怜!当那颗最大的结石从他尿道里滚出来时,他已经被折磨得皮包骨头,只有20几公斤了,他的小腰居然没有医生的手大!一个12岁的孩子,只有20几公斤,那是什么?那是一只小狗小猫啊!   在与阎王爷争夺儿子的战争中,儿子的父亲放弃了自己治疗的机会,儿子的小姨丢下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,陪着我来到北京一起护理。儿子高位截瘫,不能动弹,加上各种并发症,儿子的身边时刻不能离人。端屎接尿,穿衣喂药,洗漱抹澡,多着呢!为了保持儿子身上干干净净,防止儿子因长时间卧床而皮肤感染长褥疮,我每天都要给儿子换洗衣服和床单,每天都要给儿子仔细检查一次皮肤、擦洗一次皮肤,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给他翻一次身。然后就不停地给儿子做腿部按摩。我儿子是最苦难的,但要是最干净的,最幸福的,我要让儿子知道,他有一个世界上最疼他的妈妈!

  因为儿子身体太虚弱,头部又受过重伤。医生建议给他做高压氧气治疗。当我把他抱进高压氧气舱时,儿子浑身就哆嗦起来,我的心里也陡然升起一种恐惧,是啊,这个舱体酷似飞机的机舱,关上灯又像儿子梦中的黑洞!他肯定是又进入了空难恐怖的梦魇。为了儿子不再回到空难恐怖的梦魇里,心脏不好的我,抱着儿子一起进入了高压氧气舱,我不能戴氧气罩,我的耳膜被“压”得生疼。那没有氧气没有光明的一个钟头,格外漫长难熬,走出来时,有一种仿如隔世的感觉。我把儿子紧紧抱在我的怀里,让他在母亲的怀里得到勇气和力量。我说过了,我不会再离开我儿子半步,我要与我儿子一道同生共死,我要让儿子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母亲时刻与他同在。   以前,我只懂绘画,我只会在我画的王国里给世界以美丽的颜色给生活以灿烂的笑脸。而今,当残酷的现实把我的生活和世界变得如此苍白而沉重、疲惫而艰辛时,我必须像一个学生,再学许多。空难摧毁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身体,而是一个孩子的一生,是跟这个孩子命运相连的一个母亲的一生、一个家庭的一生。   是的,正如儿子说的,我在这场空难中瘦了、老了。但我没有垮,我不能垮!我是孩子的天孩子的地,我必须以一个母亲的名义,找回孩子残缺的世界,托起孩子美丽的晴空。   为了让孩子更快的康复,我买了不少跟孩子有关的医学书籍,我跟医生问,我跟书本学,我把自己从一个家庭主妇培养成了一个护理专家,培养成了有点医学常识的半个医生。医院的医生们都开玩笑说:“你不但可以被评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,你还可以荣获我们医学护理的最高奖——南丁格尔奖。”   我深深地知道,要让孩子站起来,是零。但我不死心,只有我的心不死,儿子的心才不会死。我相信锲而不舍水滴石穿,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。   生理上的残疾固然可怕,但心理上的残疾更使人担忧。生理上的残疾,表现的往往是软弱和自卑。而心理上的残疾,表现的往往是敌意和自暴自弃。   我和我的儿子虽然没有在心理上出现过那么明显的残疾,但我们都曾经那么自欺欺人的不敢正视残疾。当医生非常明白地告诉我儿子的残疾时,当儿子真真切切地变成残疾时,我就是不相信那是事实和现实,我就是一千遍一万遍地否定,不可能,不可能,不可能。这不是我的儿子。我的儿子应该是活蹦乱跳的,应该是快快乐乐的;我的儿子应该是在长空里自由翱翔的鹰,是在水低里自由游戈的鱼。我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的呢?我的儿子更是接受不了那残酷的现实。他开始是拒绝坐轮椅。后来是拒绝坐着轮椅出来。他害怕人们看他时的目光。他说人们看他时的那种怪异目光,就像看动物园里动物的目光,那比他在空难时所遭受的一切都痛!因此他拒绝我们推他上街呼吸新鲜空气,拒绝一切来看望他的人。医院当成了他的遮羞布和避风港。   好长一段时间,他就卧在床上,脸朝门外,看人来人往的脚步。他什么都不羡慕,就羡慕人家的脚步。或者就两眼空空地望着虚空,沉重地叹息,那是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叹息。好多次,他甚至极为愤懑地质问我:“妈妈,医生都宣判了我的死刑,你为什么还天天逼着我做无谓的训练?”   是啊,面对儿子的质问,我也想,我是不是太天真了,是不是太残忍了,他能站起来吗?我这么逼他,是不是在把他往死里整?   我们给儿子进行的是一种恢复肌肉和神经自身功能的强化训练,医学上简称PT训练。我们每天都把他推进PT室,按住他已经死去的双腿做仰卧起坐,或者抬起他的双腿做劈腿叉腿等训练。有时,我们把他放进游泳池,让他扶着栏杆,练习游泳,锻炼腿部的肌力。每次都把他整得泪水汗水湿成一片。   有一次,他实在受不了了,便愤怒地罢练。他把陪他训练的、像照顾亲弟弟一样照顾他的小白骂了个狗血喷头。我试图给他讲道理。还没开口,他就反辱相讥了:“你是正常人,你怎么知道我的痛苦?如果你12岁,你还不如我呢!”   我的心痛进了骨髓。这可不是我的儿子啊!我的儿子自小就是懂文明礼貌的的儿子,是勤奋好学的儿子,是品学兼优的儿子,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?我感到了残疾的可怕!他不是拒绝训练,而是拒绝现实,拒绝的正面是残疾,拒绝的反面是自暴自弃,拒绝的最后结果就是逆返和搁浅生命与未来。   我不能气馁,我必须用母爱的灯光为他照亮未来的路,必须用正确的人生坐标为他调正正确的方向!   我买来了许多心理学书籍,我钻研心理学。我必须找到一把金色的钥匙,用一颗母亲的心打开已经残缺了的儿子的心。   我买来了许多名人传记,特别是那些身残志坚者的传记。我要以一种榜样的力量来激励他的意志,以一种精神的食粮来哺育他的人生。   他喜欢音乐,我就给他讲情歌王子胡里奥的故事。   他喜欢文学,我就给他讲著名女作家张海迪的故事。   他喜欢英雄,我就给他讲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故事。   这是些跟他一样遭遇了不幸,但却身残志坚、创造了辉煌的人物。   开始是我给他讲,慢慢他自己看了,心情也慢慢好了,训练也自觉和刻苦了。   他开始有了信心,有了热情,有了动力,开始英勇顽强地向命运挑战了!(未完待续) 

  年11月11日出生于湖南湘年11月11日出生于湖南湘西保靖县复兴镇熬溪村,在湖南古丈县长大,毕业于湖南吉首大学外语系。历任古丈县第一中学教师、保靖县文化局创作室主任、保靖县政府办秘书、《张家界日报》编辑记者,湖南张家界市人大常委、湖南张家界市文联副主席兼秘书长、湖南省第七届政协委员、中国作家协会《民族文学》副主编等职务,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,全国第九届人大代表,全国第十届人大代表。多次任茅盾文学奖评委和鲁迅文学奖评委。主要代表作有轰动全国的长篇纪实散文《娘》(全本)及散文集《我的湘西》、《祖先歌舞》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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